近年来,少数被撤并的村小,也有因为“必要”而被恢复的。虽然,记者并不清楚,偏远村庄中,被冷落的“文气”,是否能随之恢复。
《中国在梁庄》的作者梁鸿,向记者描述过她的故乡,河南穰县梁庄,当年曾出过高考状元的梁庄小学,已被个体户承包下,成了养猪场,旗杆也被村里人弄倒,卖了废铁。
村庄里,再没有了朗朗的读书声,虽然看起来改变不大,但我相信,它必定影响了什么。
记者曾去过数所村小,比如河北沧县的白方礼小学,还有贵州毕节的干沟小学,它们都在多年的“撤点并校”规划中保留了下来。无论校方和当地村民,都为此庆幸不已,庆幸的不仅仅是孩子上学方便,还有村庄的兴旺。就像一位村干部说的,“如果小学没了,村子就散了”。
农村小学的撤并,确实有助于集中优势教育资源,随着城镇化的推进,这是有益的发展方向。不过与此同时,其中有些地方,囿于乡镇政府的管理水平等种种因素,难免出现一些根据“上学距离”或是“人口规模”一刀切的撤并情况。不少媒体记者和高校课题组,都对村小撤并进行过调查,但谁也无法统计,究竟有多少孩子,因为村小的撤并而被动辍学,又有多少孩子,因此被改变了命运。
最近教育部已有规定,村小再不能随意被撤。教育部相关负责人已明确表示,将采取措施遏止盲目撤并农村学校,不少省份也已经出台措施,恢复“有必要”的农村学校。
之所以选择聊城莘县大王寨乡的西王庄村小学,并非意在呼吁恢复它,而是因为它是一所“被撤了一半”的村小,村民的意愿和撤并的力量,正恰如其分地拉扯着。也许,从这所村小中,可以窥见“撤点并校”的两难。
女孩乖巧,踊跃举手回答问题,男孩都羞涩地坐着,即使被老师叫起来,也只是低声地说:“不知道。”
这是节语文课,杨彩霞给7位孩子讲解作文《成长的故事》。她的讲台,不过是两张拼在一起的课桌,一张放着备课本和水杯,另一张堆放着学生作业和教辅。
看起来,这是个普通的小学课堂。但再过半年,这7位孩子,就不得不搬到隔壁村的明德小学去了,即使大人走路,抄近路,至少也要走上半小时。因为,本村的小学,没有四年级。
山东莘县大王寨西王庄村小学,这是个被“撤并”了一半的学校,仅存一、二、三年级。
西王庄是个大村,约有2600口人,是大王寨乡四大村之一。从村西的公路到最东头,至少要走个10分钟。
村子的东边,都是村里的蔬菜大棚,三面垒土,一面罩着塑料布,从大棚中间看去,层层叠叠,一眼望不到边。
寒冷的冬日,窗户上满是雾气,刚到12月,当地的气温便只在零摄氏度上下徘徊,9岁的王晓琳(化名)在被窝里赖到8点,才磨磨蹭蹭地起床,在父亲声声的催促下穿衣,咬了个花卷喝了些水,便和妹妹跳上父亲的三轮电动车,用不了3分钟,便能到学校。
王晓琳都不愿意父亲送,刚从家门口拐了个弯,看到小伙伴在路旁打闹,便跳下三轮车,朝父亲挥挥手,和同学挤成一团大笑起来。老王没有减速,回头看了一眼王晓琳,放心地开走了。
村中阡陌,几乎没什么汽车,能通行的,只有电动车和三轮车。路上其实根本没啥好玩的,没有网吧,没有超市,仅有的几家杂货铺虽卖饮料零食,但品种很少,最主要的商店,是卖种子和农药的。
他们的玩乐方式很简单,只是互相追着,或是讲一些孩子们才听得懂的笑话,然后就咯咯笑个不停。
只几步路,王晓琳便到了学校。送孩子的父母,给孩子理理衣衫,调头回家,下地干活。
而据贵州大学、贵州民族学院的研究表明,若小学距离遥远,极有可能出现失学辍学问题——2001年贵州晴隆县江心布依族村距中心学校实际距离10公里,168名适龄儿童,55名因路远而辍学;同样,青龙苗寨距中心学校实际距离7公里,寨子中60%适龄儿童失学,究其原因,主要是村办小学被撤。
王晓琳只顾嬉笑,她的小脑瓜子里,从未想过,相比远在贵州某处的同龄人,她的上学路,幸福很多。
一想到过两年王晓琳可能要去其他村子念书,他就揪心——去了别的学校,就得给孩子买自行车,中午得在学校吃饭,两个孩子,1个月至少得300多元。对一些农户而言,这并不是笔小钱。
2007年那时候,根据教育部的规划,各地都在撤并村小,按照各村的人口规模,或者是村小的“服务半径”,来决定农村学校的去留。
在撤并之前,西王庄小学是个完整的学校,一到六年级都有,200多位孩子,10多位老师。
学校说撤就撤了,虽然西王庄人口多、孩子多,但村小是老平房,多年失修,一下雨便要在教室里各处放上好几个脸盆,接漏水。而附近的前观村,有企业家捐建了新学校,叫明德小学。三层的教学楼在一片平房中很是宏伟,外墙刷了粉红色的新漆,有20多间教室,学校修了围墙,附带了幼儿园,校内遍植林木,还新修了篮球场,让人“看着就踏实”。
去前观村上学有两条路,一条是丈樱公路,省道,路好走,但约有5公里,车来车往不安全;还有一条土路,从村子东边穿过一排排蔬菜大棚,一路向北,大约3公里的路程。这附近原是黄河故道,土路坑洼,晴时飞沙走石,雨则车马受阻。每每雨雪时节,局促百米之内,欲出不得,欲进不能。
记者从明德小学出发,往西王庄走,路上景致不错,农田千亩,秀木成林,但路旁多是深沟,若骑车不慎,或是孩子贪玩打闹,便可能翻入沟中。
村小刚撤没多久,一位三年级的男孩,连人带自行车从土路的小桥上摔进了沟里,在县医院住院花了一万多块钱,但鼻梁还是塌了。家人以前总指望着他出去当兵,如今不提这事了。另一位三年级的女孩,在上学路上摔断了胳膊,治疗费花了8000多元。还有好几位接送孩子的家长,骑车摔伤……
村里稍大点的孩子,个头才比自行车座高一点,就要学着骑车,这是上完小学的“必要技能”。若步行,以记者的脚力,从明德小学走到西王庄村委会,整整花了40分钟。
说实话,还有很多孩子,远没西王庄孩子幸运。贵州山区某教学点撤并后,孩子们要去邻村乌高小学上学,说是邻村,但上学必须经过一条河流,河宽且急,一到夏天孩子们就没法涉水而过。为此,该村30余名学生辍学,一些家长,因为路途危险,而让家中女孩辍学,或者,让孩子“长大些”再上学。
李书记去跟镇长说:明德小学太远啦,让孩子自己骑车太危险,每天接送又太麻烦。
镇长答应了,但新的问题出现了,村中小学,已经成了危房,因为撤并,老师也没有了。
村里不少人不甘心,坚持要在村里上学。村委会只得租了两间民房做教室,采光不好,就多装几个日光灯;再把废旧的课桌椅拢一拢,一些孩子,从自家搬来小板凳和桌子;村委会出面,在村里聘请代课老师,每个月给800元工资,给孩子上课。
2008年,李丁聚四处筹资,贷了款,凑了8万元,盖了两排砖瓦房,正式从明德小学要回了一、二年级。
给学校看门的阿婆至今还记得盖学校时候的兴奋,村里叫来了建筑队,村里的青壮年也来帮忙,里外围拢了好几圈人,看着瓦匠上屋贴瓦,“口上不说话,但心里都美的”。
新教室盖得不错,虽然内壁没有刷白漆,乌黑乌黑的,电线也都是明线,包着显眼的白塑料壳,但铝合金大窗户严丝合缝,砖墙很厚,采光很好。新学期开始,村里人都来参观学校,“看得心里暖和”。
从那时起,西王庄小学成了明德小学的“附小”,村里孩子在这里上到二年级或三年级,个子稍稍长大,就到明德小学去接着上。
今年,村委会又贷了12万元,新建了一排砖瓦房,老师有了办公室,二、三年级搬进了更大更亮的教室。学校把操场也“收拾”好了,虽然如今看来,不过一片平整的空地,摆着两个旧篮球架,但好歹,孩子们一听到下课铃,能涌到这里嬉闹,拍纸牌,或者拉着手转圈。
老师见记者拍照,便从教师办公室拿出彩色的呼啦圈,女孩子们便抢着玩去了。学校里都是女老师,虽然能上语文数学,但音乐、体育、美术之类的课程,是无能为力了。
看起来,ng体育官网入口注册西王庄小学正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。韩校长和李书记的设想,是逐年多盖教室,随着村里孩子长大,逐步恢复高年级。
韩校长在教室里来回踱步,看着空荡荡的教室,用手拨弄着粉笔,发了一会呆,赶忙找村委会商量。不久后,西王庄村给莘县教育部门提交了一份《申请书》——恳请上级恢复我村的完全小学,使孩子不出村就能上学,避免上学途中事故的发生,达成2600余名村民的心愿。其中还提到,村委和学校曾向上级主管学校大王寨镇联校提出配齐老师、桌凳和教材,并先把三年级保留在本村,但一直没有得到同意,希望教育局帮助解决。
原先三年级有20多名学生,由于没有老师,也没有发书,不少村民耐不住,把孩子送出去读书了。好歹,明德小学,或是大王寨中心小学,各科都有专职教师,还有能力开设音乐、体育和美术,男孩子大了爱体育课,女孩子爱画画,“不能老让他们在村里瞎混。”一位村民说。前几年他坚持保留村小,如今又对村小不满意了。
村里有点“背景”的家庭,已将孩子送到20多公里外的县城去读书,有的在学校住宿,两周回家一次,还有的家长在县城租个房子,全职“陪读”。还有一些孩子,被家长送到了附近乡镇的中心小学。
一个村小,是一个村庄的文化据点,确实有些村庄最终的凋敝,其缘起便是村小的撤并。李丁聚深知这一点,所以他要尽力保住村小。
所有的教学设备、课本、经费都要从明德小学下拨。任课教师也是明德小学编制,轮番“下放”,来西王庄教学一年。
学校盼老师,记者一进校门,便被看门婆婆拉住了手:你是上边派来的新老师吗?记者摇摇头,对方的目光就黯淡了下去。
有位老师私下告诉记者,在村小上课很辛苦,要求“包班”,语数英都是同一个老师教,一上课便是一整天。除了课间10分钟在办公室喝点水,其他的时间都得陪着孩子。有时候忙不过来,就让学生上课时做作业,自己赶紧备课、批改作业。放学后,经常要绕点路,骑电动车把幼小的孩子送回家去。
有好几年,没有新教师到大王寨乡了。稍有点能力的师范学生,都想到城里去,没人愿意到村小来。
大王寨乡联校负责人曾表示,西王庄村小学当时只剩下一位老师,这主要是因为全乡师资紧缺。从明德小学或是其他村小,也没有教师可调。
做了十多年代课老师的杨彩霞 “再度出山”;原先教幼儿园的魏存丽也被找来,给一年级上课;18岁的方方也被请来,她念完了初中,管教一年级的小毛孩,应该没有问题。
老师们都觉得挺累,挣800元一个月,魏存丽觉得不如在幼儿园轻松。她想过,等正式老师来了,她就不干了,回家照顾自家孩子。方方也不满意,她在北京打过工,见过外面的世界,等干完下学期,她要去干点别的。
韩校长明白农村教师的酸涩,他三年前来村里的时候,看着操场上的荒草和仅有的一排瓦房,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去。他到校那天,村委会所有的成员,都来学校,帮忙打扫卫生,全村都想留住他。今年,村委会为了留住老师,从莘县实验小学买了一台淘汰的电脑,放在教师办公室,还拉了根网线。
实际上,村小的课桌也是县城小学淘汰下来的,桌角依旧印着斑驳的“实小”字样。而大多数学生的凳子,是家里自带的,出自不同木匠的手艺,色彩高低各不同。
无论如何,西王庄村小还是重新开学了,一年级熙熙攘攘地挤了两个教室,三年级就剩了7个学生。乡联校的相关负责人表示,三年级要达到30到35人才可以恢复。
李丁聚和韩校长都希望村小能逐步恢复成完全小学,并早日“独立”,便有更多的资金和老师。村里的街道,会因为众多孩子,显得更“人丁兴旺”些。
记者回答不上来,只能告诉他,应该是轻易撤不了的。今年9月6日,国务院办公厅下发了 《关于规范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的意见》,指出各地要合理确定县域内教学点、村小、中心小学、初中学校布局,确因生源减少需要撤并学校的,要听取学生家长的意见。并规定,农村小学一至三年级学生原则上不寄宿,就近走读上学。
随之可能出现的问题,也许是农村教育水平的下降,以及城镇学校的满员、超员。
西王庄村虽是大村,但村里没啥企业,不少村民的经济来源,是种植大棚蔬菜,或是种树和木材加工。
李书记估摸着,约有三分之一的家庭,青壮年外出打工,近则聊城济南,远则北京上海。孩子,就由爷爷奶奶带着。孩子稍长,父母就带孩子去外地上学,在当地,这是“有出息”的表现之一。
西王庄村小学的孩子,若不辍学,便会升到大王寨乡中学读初中,若成绩优秀、家中支持,则会到县城读高中。
但实际上,村中一位高中生告诉记者,念到初三的时候,大多数同学都会“不知所踪”,出去打工或是学手艺。她那一届初中400多名学生,最后上高中的,不到50人。
你的将来是怎样的?这是三年级语文教材上的作文习题,杨彩霞要求学生口头描述。
“我将来要做一名大学生。”一位小女孩举手发言,嗓音清脆,语音中颇有豪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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